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南嘉

盛唐长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无法亲眼目睹的后世之人,只能从留下来的文艺作品中展开遐想——傲气如诗仙李白,即便“天子呼来不上船”,但是他的“长相思”,也只“在长安”。

古时,人们的鸿鹄之志总是向着长安。那里是足够自信且包容的精神家园,从不畏惧被其他文化吞没,而是能与其为伍、为友,将细流汇成河,直至奔腾入海。

 一千多年后,现代的人们依然会常常遥望盛唐长安,以其为永存内心的宏大意象。这些正在远眺的人们,亦携着文化走近,推动了一场“江河入海”式的多文化内容的交融与共创,打造出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长安”。

多面的真实

黎星是从舞台上成长起来的。9岁便开始习舞,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学习了十年之久,而后荣膺国内国际众多舞蹈大奖,成为了一位具有影响力的青年舞蹈艺术家。 从去年开始,他逐渐尝试了一些舞台之外的事。每次在剧场舞毕,他都尽量留一段时间拿起话筒跟观众聊聊,又或是参加舞蹈综艺,在不同的平台用不同的身份与观众交流。“离开剧场舞台,是想做些事情让更多人走进剧场去看舞蹈。”这是黎星做出转变的初衷。而这一转变,也为他与“长安”的缘分埋下了伏笔。

2020年末,黎星收到了王者荣耀项目组的邀约,在游戏新的“长安赛年”中为游戏角色公孙离编创一支舞蹈。这是黎星第二次为王者荣耀编舞,与以往为王者荣耀创作的中国舞《五虎上将》不同,这一次黎星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原创的虚拟化的人物。

角色虽是虚拟,但黎星依然在公孙离身上看到了真实可感的精神特质。她表面明眸皓齿、甜美可爱,但在游戏战斗中又是个能打出高爆发伤害的“狠角色”。在王者荣耀的故事设定中,她原本是一名在教坊习舞的孤儿,后跟随明世隐,与尧天的一众同伴们结成“家人”,逐渐成长为长乐坊著名的少女舞姬。师父失踪之后,她率先振作起来,重新团结起尧天的伙伴们。上元之夜,她与玩家一起努力筹备一场惊鸿舞,只为守护长安换得一个线索。

刚柔并济的多面性格,不断变化的人物心路,让这个中国传统文化中刀剑客美人的形象丰富立体了起来。公孙离的美中有柔,更有韧劲与侠气。黎星最终选择以中国古典舞作为这次舞蹈的基底,参考汉唐乐舞中剑器舞、踏歌、水袖舞等元素,将深厚的盛唐烙印注入现代舞的表现形式中。

黎星以公孙离手中的那把“伞”为切入点,在其开合之间容纳迥异的精神气场。打开伞面时,公孙离展现曼妙身段翩翩起舞,展现汉唐古典舞中经典的甩、盘、绕、抖、抹等动作,并加入了唐代壁画及陶俑中出现的“手遮面”等姿态,表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古典美。而收起伞面时公孙离又像是手握一把利剑,以剑器舞之姿,立显刺客般的迅疾凌厉。如杜甫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恍惚见唐朝公孙大娘剑器舞的昂扬英姿。这些可考证的传统文化元素,为这支舞蹈及这个人物都赋予了更加深远的力量。

“舞蹈打动人心的关键在于真实”,这是黎星一以贯之的信念。因此在动作之外,舞蹈的起承转合也都被寄予了真实的情感意义。开头,公孙离小心翼翼地模仿鸿雁,但是不敢展翅;紧接着,在杨玉环的伴奏和弈星等同伴的鼓励下,她逐渐露出自信的神采,舒展身体作鸿雁之姿。而后凌空而起,与鸿雁融为一体扶摇直上,在穿过水幕之后重新变回公孙离,完成了自我的突破。舞蹈是故事的艺术性外化,而它的背后也映射着人物成长的土壤——在极具生命力的繁华长安,人们真实、鲜活,有多面且有温度,每一个人都在盛世前进的洪流中顽强跃动,不断生长。

再细观察这支舞蹈,观众会发现这并不是单纯对古典舞的还原。黎星采用了现代舞蹈中对节奏的处理方式。在王者荣耀这个年轻人云集的游戏平台,黎星想做的是把古典舞的部分文化元素拿出来,用当代的审美来解构它。黎星表示,“这才是我们与年轻人沟通的方式。”

数字技术也让虚拟人物的舞蹈有了更具当代意义的视觉美感——机器将女舞者的动作捕捉下来后,由电脑技术进一步加工,完成腾空而起、展翅飞跃以及满地的枫叶随公孙离的动作旋转等效果。而因脱胎于真人的舞动,这支惊鸿舞又充满了人所独有的呼吸感,展现了张弛有度、人舞合一的气韵。

黎星很少玩游戏,但王者荣耀是他比较关注的一款。他关注的不是游戏作战与输赢的过程,而是每个角色都拥有不同的立体形象。黎星认为,游戏与舞蹈一样,也是一种开放且多元的艺术。

与王者荣耀合作共建长安赛年,他为这“长安”所创造的“一舞惊鸿”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每一处细节都可不断延伸,每一层外延都能寻见内核。

独立而完整

作为国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北京服装学院的副教授,楚艳多年深耕于传承中国传统服饰文化。

楚艳记得自己曾在一次讲座活动中分享了一个传统文化知识,在场的各界精英雅雀无声,却唯独一个年轻的朋友举手跟她交流。她惊讶地问这位年轻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年轻人回答,玩游戏时看到了觉得很有趣就去了解了。

这次经历让楚艳关注到了游戏,也发现了游戏和服装设计的共性。“游戏是个很好的载体,就跟我们做服装设计是一样的,都是一个讲好文化故事的契机。而且它是一个年轻人愿意接受、愿意主动亲近的载体。”

共创的可能也由此开启。2021年,王者荣耀的五位明星代言人易烊千玺、杨幂、李现、吴亦凡和宋茜在长安赛年中演绎了一支全新的新年CG。片中将王者荣耀长安区域与盛唐文化进行结合,搭建了具有东方幻想感的“机关长安城”的场景。五位代言人将在“长安城”内与虚拟的游戏人物进行隔空互动。而服饰的设计,成为这场虚实碰撞的重要催化剂。

图注:明星代言人在《王者荣耀》春节贺岁片中的服饰

楚艳接到邀约后,立刻意识到这一次的设计充满挑战。

要为这些性情各异且并不完全真实的形象做精准的定位就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杨幂和宋茜两位女性的人物设定,一位是百戏艺人,一位是舞娘。这样的角色跟大唐长安有直接联结,有可以参考的文化元素,但在王者世界的设定中,两个人物的性格特征又有很大的差异。

楚艳和团队搜集了大量资料,查阅各式唐代的人俑和绘画,研究他们服饰的形制。以此为据,杨幂所扮演的百戏艺人,需要游历四方,所以着装参考了简练的风格,整个造型飒爽洒脱。而宋茜所扮演的舞娘造型设计参考了唐《通典·乐志》中提及的典型舞乐着装“大袖裙襦”,更为华丽美艳。

图注:杨幂扮演的百戏艺人,服饰上有灯笼袖的设计

更难定位的是易烊千玺这位“机关师”。他来源于王者长安世界的虚拟设定,究竟一个“机关师”应该是什么样子谁都无法定论。楚艳研读了长安设定集和CG脚本,理解了角色的台词后,结合盛唐长安男子的“穿搭”,为易烊千玺的“机关师”创造了一个独特的造型。翻领的胡服和腰间系的蹀躞带都是唐朝盛行的男子服饰,而在楚艳的设想中,一个机关师应该会需要各种工具,因此他的腰间还悬挂着佩刀、各种工具包等等。

图注:易烊千玺扮演的机关师,腰间系的蹀躞带是唐朝盛行的男子服饰

而完成唐朝传统文化元素的提取和应用只是基础。楚艳还希望在王者荣耀的“长安城”加入一些更具时尚精神的未来感和玄幻感。在这一点上,楚艳感受到了自己与王者荣耀的契合之处。王者在自己的世界观构建上也秉承着“精神传承、年轻表达、细节求真”的理念,在前期与项目组沟通的时候,她发现长安赛年设定中的大背景以及游戏中场景构造和建筑设计的风格偏向于装饰主义风格。因此,楚艳在传统服饰的基础上,大胆地在服装设计中也加入了很多创新的元素。

如易烊千玺的发型是以古代男子的束发造型为基础,但是精心为他设计出的刘海,又恰如其分地突出了这位年轻演员的少年感。再如宋茜的“大袖裙襦”舞娘服装并没有采用唐代绣花的平行宽边腰带,而是采用金属铜敲的工艺做出了立体的几何纹样。这样的立体纹样虽然在唐代服饰里面不曾出现过,但它让大唐服饰文化在现代年轻人审美的眼光中焕发了新的生机。

图注:宋茜扮演的绝世舞姬身着“大袖裙襦”,腰带做成了立体的几何纹样

“知来处,明去处”,楚艳多年来秉承着这样的理念推动新中式服装的设计发展。来处,是汲取中国传统服饰的精髓;去处,是前沿的、时尚的未来主义审美。而与王者荣耀的携手,让楚艳有了一次在来去之间左右开弓的机会。

“大唐就是大唐,它是国际化的,却从不会在东西方文化交融中丧失自己”,楚艳如是说。在这座“长安城”内,王者荣耀要传承的远不止那个朝代和那座城市,而是希望以多元共创的形式,传承在盛世大唐中诞生出来的文化自信与多元开放。那种源源不断地吸纳并包容外来文化、会改变升级却不会盲从追随的大唐精神,始终保持着独立与完整。

城内城外

王者峡谷的“长安”城内盛宴正酣,而曾经的“城外人”白夜零,也经历了一次从走进它到创建它的历程。

白夜零是一位普通的王者玩家,在2020年的王者荣耀风物志共创大赛中获得了周边设计赛道的二等奖。她本人是一位设计专业的学生,在她眼里,王者荣耀算是她的启蒙老师。

她记得自己在一次考试之前参加集训,发现内容都是枯燥的技巧,是专为应付考试的套路。烦闷的她想要调节心态,于是跟朋友一起下载了王者荣耀。而当看到界面中的美术原画,解压之外的惊喜扑面而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不是所有的画都源自某种既定套路,也不是所有的画都只是为了画得像某个人或物,刻意写实,但却不美。

“原来画可以是这样华丽飘逸的。”

此后,白夜零的一路成长都与王者荣耀息息相关。

白夜零喜欢创作原画,在起初绘画还不得门道的阶段,王者荣耀中许多有文化原型的人物形象设计给了她诸多灵感。在王者荣耀中,白夜零最喜欢的英雄是诸葛亮和赵云,她创作最多的对象也是他们。而王者荣耀中诸葛亮配有军师的羽扇,赵云身着铠甲手握长枪,这些造型的设计,都让她能够更有方向性地去研究如何通过原画设计来表现一个人物的状态。

“我会想军师和战士休息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诸葛亮可能扇着扇子睡着了,赵云虽然一定是枪不离身,但是我觉得有时他也可以松弛些,有一个放松的状态。” 

图注:白夜零在“三分之地”风物志共创大赛中的获奖作品“云亮印象”

在王者荣耀的建构下,这两个人物在白夜零的眼中更加生动了起来。她也在启发之下进行了更深入的学习和摸索,并不断挖掘自己的设计灵感。

虽然曾经历过对自己的同人作品不够自信的消极阶段,但白夜零还是逐渐发现她“并不是一个人”。围绕王者荣耀建立的同人创作圈层飞速扩张壮大,白夜零很快找到了组织。

这些同样热爱王者荣耀同人创作的朋友们有着自己的仪式感——每逢自己喜欢的游戏角色的生日,他们会自发以创作画作等方式去纪念。而到了元旦、春节这样的节日,他们还会为圈子里的粉丝作画来庆祝。这样的过程让白夜零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生活中内向的她也因此交到了许多能一起创作、一起玩游戏的朋友。

图注:白夜零美术作品

聚集在一起的同人创作者们彼此激活,他们从游戏中来,用独特的创意对游戏进行了崭新的诠释,而这样的创作也在不断反哺游戏的内容生态,后者也因此变得更加丰富、更加具有时代影响力。

2020年,白夜零参与了王者玩家风物志共创大赛,加入了绘画与周边设计两个赛道。此前,她一直专攻的都是绘画,而为了这次比赛,她开始完全自学一项新技能——建模。设计一套书签和手机壳,并不是把绘画作品平移上去那么简单。周边产品的设计要体现透明或是凸起的部分,这些立体效果的可视化都需要通过建模软件才能达到。而在设计完成后,她惊喜的发现,当将带有王者元素的内容呈现在实物上时,一种文化与生活的巧妙结合竟在自己手中实现了。

图注: “云亮印象”周边设计书签

白夜零万万没有想到,“白手起家”学建模的自己,最后竟然从两千五百多份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获得了风物志共创大赛周边设计赛道的二等奖。

现在,白夜零有了新目标——希望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能出现在王者荣耀游戏的界面里。

图注:白夜零美术作品

同人作品是一种玩家与游戏的互动,它传递了玩家对游戏的理解。而这些崭新的、极具创造力的作品,让王者荣耀的世界有属于玩家自己的互动性。它们让“城内”的人有机会对游戏产生一层理解,也让“城外”的人多了一层走进城内、加入共创的可能。

这一群如白夜零一样的同人作者像是一条条从峡谷之外流进的小溪,它们由外至内,打破了城内与城外的界限,不断扩充王者世界的容量。以微知著,便可见盛世城池的斑斓底色。

百川到海

这个在王者荣耀中共创而生的“长安城”,融合着多元艺术,容纳了创作者和使用者共同的热情。百川到海,来自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文化汇聚到了“长安城”,在这里进行碰撞与交流,最终实现交融,共同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数字文化表现形式。

但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绝不是只简单地推陈出新,而是要做到整旧出新、新中有旧,旧并不代表陈旧,而是指那些在传承中最能代表传统文化精髓、历久弥新的文化标识。正是基于此,王者荣耀的“长安城”同时还在文明的长河中,拾取了众多真实的大唐文化元素。

盛唐时期的长安曾有“宵禁”制度,只有在上元节期间才会取消宵禁。据史料记载,唐睿宗和唐玄宗都曾在上元节外出巡游。而在长安赛年的剧情设定中,上元节长安连续三夜取消宵禁,女帝携皇室举行盛大的皇家巡游,与民同乐。让玩家有机会在2021年开始之际,体验一个全新构思、彻夜狂欢的长安城。

图注:《王者荣耀》游戏中的长乐坊、曲池坊

而中国历史中隋唐时期特有的坊市制度在游戏里也有了年轻化的体现。唐朝时期,住宅区称为坊,交易区称为市,坊和市严格分开,长安也成为了有法可依的城市商业空间,王者荣耀长安赛年中的长乐坊、郢酒坊和曲池坊分别是盛唐歌舞文化、酒文化和诗词文化的缩影。

通过在剧情中融入与之匹配的故事内容和英雄角色,及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史睿老师以长安IP共创学者的身份对细节进行的考究工作,盛唐长安的繁荣景象最终得以更直观、更生动地呈现在年轻人面前。

从更加深远的角度去思考,这场“百川到海”的汇聚,远不止于此。

在游戏这样的数字产品世界中,英雄们虽然出身各异,来处不同,但他们都拥有着人类共通的思想与情感,可与人结伴,共同成长,守护家园,这正是多元生命与情感的汇聚。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也许来自天南海北,性情各异,无论是相隔多远或是多久没有联系的朋友甚至是陌生人,都可以用数字化的形式,来一次相得甚欢的“团聚”。

人类本能向往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可以跨越国界与文化,这些人类共同的情感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区分,不去区分地域与种族,抛却各种标签,数字文化产品的这场“江河入海、百川汇聚”,不止是不同文化与艺术的共建融合,亦是不同的玩家个体在数字文化的第二世界中产生的精神共鸣。

在王者荣耀“长安城”的曲池坊内,一位逍遥才子从面前的流水中拾起游戏人物李白从上游传来的酒杯,大笔一挥:“一剑诗痕英才出,一曲长歌盛世来。”

盛唐文化的画卷在王者峡谷中徐徐铺开,更多人有机会加入这场共建背后的文化感知与思考。而原本藏于书卷中的灿烂传统文化,也在与数字文化碰撞交融后产生的创新理解与传承中与年轻一代更近了一步,更被赋予了互联网时代下传播与升级的全新动力。

当传统文化不再曲高和寡,而是成为年轻人触手可及且愿意追逐的时尚,其间蕴含的是深厚的文化自信。推动传统文化发展与提升文化自信的方向,正是助力文化的演变升级,让其与时代潮流共进,生生不息。

百川终到海。水到渠成的峡谷灯火通明,古与今、虚与实、游戏与玩家相互碰撞,盛唐的生命力将绵延不绝,镌刻在每个人的民族热血里。

好诗听毕,李白腰间的酒壶雀跃而起、银光四射。他大步归去,留下一声——“将进酒,杯莫停!”